骗子合谋!为自己的仇人效力?在萧史风雅素淡、温润真挚的笑容下,隐藏的又是怎样的阴险狡诈?
思绪沿着桩桩件件,点点滴滴追溯:
和亲队伍到鹿儿关时,柳盛令守将拒不开关。这个举动现在想来颇多蹊跷。裴相因此事受到牵连,一家被屠。柳盛缘何无事?还有,他拒不开关目的何在?如果是要害死我,出京前柳皇后已给我饮下牵肠散,不必要到鹿儿关再冒险多此一举。更何况怎么就能算准我们出紫蒙川后一定会遇到契丹人?
除非是耶律炀向柳盛提出了这个要求,然后在紫蒙川外守候。
柳盛……耶律炀……
烧死和亲公主,耶律炀当日自称是为报复二哥杀了他的父汗耶律隆光。今日看来,他已将此事嫁祸给耶律楚。耶律炀容不下耶律楚在南面为王,不惜借刀杀人。柳盛为的又是什么?他已身居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妹妹又是当今皇后,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……
那个答案我是多么害怕去想!
“如今大周回纥联军,正需要殿下相助。”萧史忽然就神色殷殷。
我嘴角微牵,这不正是他一向对我惯用的伎俩。
我收敛怒气,道:“听说黑鹰连败,大周数十万大军所向无敌。柳盛手握兵权,威风八面,何需我相助?”
“此次北征大周连连得胜,”萧史双目微微一瞬,“正是因为公主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殿下毒发,拖住耶律楚的手脚,贻误他的战机,更重要的是扰乱他的心神。幽州防务松弛,耶律楚未能及时下令调兵前往,竟令一万骑兵假扮十万,妄图迷惑联军,被大破之!他秘密前往黑山为殿下取药,耗费十余日时间。黑鹰军迟迟等不到主帅,退兵时自乱阵脚,失去最后屏障山海关。现在他们只能退到棘城。我得到密报,回周联军长驱直入东丹,已将棘城团团围住……”
我惊呆了。战况竟然如此恶劣,远远超出我的设想。身上阵阵发凉,胸口窒闷得难受至极,“耶律楚他,是否也被围在棘城?”
“此次回周北伐,为的就是与黑鹰军正面决战,毕其功于一役。然而攻破山海关,围住棘城,战线拉长数千里,却找不到耶律楚的主力。”萧史露出一个其实毫无愉悦感的笑容,充满嘲讽之意。
我未料到是这种情形,急忙追问:“守在棘城的,不是黑鹰军主力?”
萧史冷哼一声:“狡兔三窟!按交兵情形看,山海关与棘城的守军都不是他精锐主力。耶律楚将一部分黑鹰军组成小股游击部队,沿途不断袭扰周军,自己则隐匿不出。他应该至少还有几万精兵捏在手中。必须尽快找到这支主力,速战灭之。不然,冬日一至,补给线跟不上……”
我恍然,忙打断他,“你是要我去打探他的主力藏于何处?”
萧史点头,“攻下棘城,回周联军下一个目标便是天福。我料耶律楚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回来找殿下。”
手指狠狠抠住榻边的扶靠,我极力克制着愤怒,一字一字道:“你是否会考虑停止同回周合作?东丹一样可以给你大周许给你的一切,甚至更多。”
气氛顿时如胶般凝住。
“这不可能。”许久的静默后,萧史忽然一反常态,虽然看起来温润依旧,虽然听起来话语平和,却隐有往日从未见的强硬,“这条路一旦开始,就不能回头。哪怕走到死,走到黑,走到粉身碎骨……大周与回纥数十万联军就快打到天福城下!里应外合,此次纵不能一举伐灭整个契丹,也可重创之。我忍了多久,才终于等到这一日……”
此刻他的语气,甚至神态,竟与耶律楚指点江山时毫无二致。也许有着野心和抱负的男人们,本就是一样的。
“我绝不会再背叛大汗。”
萧史眼神幽深地看我,“公主,在另一边,是大周二十万兵卒,是殿下的故国子民!公主一向以大义为重。今日不灭黑鹰军,他日契丹马踏中原之际,殿下能安心无忧吗?殿下若眼见大周成为第二个渤海,还能继续与耶律楚轻怜蜜爱吗?”
必须做出选择,我又何尝不晓大义?但是,摆在我面前的两条路……都叫作背叛。
生平第一次,我开始怀疑自小一直受着的皇家正统教育。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然而这场战争的打响,到底是每一个大周人,包括我,必须承担的责任,还是只不过是君主、骁将、权臣之间的穷兵黩武,争权夺利?
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。萧史一直殷切地端详着我的脸,似乎对我心中煎熬感同身受。
“黄勇老将军此次北征为先锋。还有一人也来了……”
听到熟悉的名字,我心中一震。
萧史缓缓道出:“中军将军兼通藩使裴青,想必公主应该熟悉。”
“裴青?”涔涔凉意如凛凛银针,猛然扎向我的心。
“听说他尚了宣城公主,却以驸马之身投军。初时不过是个下等将官,打起仗来不要命,而且颇有智谋,这才凭借军功扶摇直上。这次北征契丹,他是主动请缨,任中军行辕。”
萧史的话,每一个字都似红炭烫入心底,燃起身体中的烈火,焰卷纷飞,一分一分从脚底燃上来,愈烧愈烈,愈烧愈痛。
竟是青……来了!若是沙场遭逢,怎忍他兄弟手足相残?我全身的力气被霍然抽空,身子一软,靠向长榻。
萧史伸手扶住我,语气温暖而关切,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