骂人有用吗?

  说来好似只是在逞口舌之快,但不可否认的是,在某些时候的确是有用的。

  不提朝堂上那些争论到沸腾时偶会掺杂人身攻击的斯文骂法儿——

  单说两军交战前,便也常会先行祭出“骂阵”,若能派出一员信念感足够强的骂阵猛将,发挥得力之下,击垮对方理智,骂乱对方军心,也是不在话下。

  故而,骂人一事,自古以来便是门学问,若能学以致用,便大有可为。

  而昔有玄策第一喷子美誉,深谙此道的常阔,此时的破口大骂,也并非只是冲动之下的无脑宣泄之举。

  果不其然,众人的注意力肉眼可见地被他这一通输出给转移了,那有关“不祥之物”四字带来的凝重与压迫之感,便也跟着散了大半。

  比如崔琅就完全被吸引折服了,不可思议地道:“不是都说习武之人不善言辞么,怎么这常大将军骂起人来……竟是如此叫人舒适呢?”

  又不禁看向方才出手相助的长兄:“说来长兄怎么只跟常大将军学那些刀剑拳脚功夫,要我说……这口舌上的,更该好好学一学才是嘛!”

  放着这么好的技艺不去学,长兄到底行不行!

  崔棠凉凉问:“怎么,你想看长兄学以致用带回家中,拿来每日与父亲对骂三百回合吗?”

  崔琅些许期待地点头:“倒是个好思路……”

  常阔那厢骂得意犹未尽,还要继续时,一旁的常岁宁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袍袖。

  常阔立时会意。

  也不能把路堵得太死,终究还是要给那蚂蚱留些蹦跶的余地才行——

  他遂向圣册帝抬手,正色道:“小女今日受此惊吓险些丧命,已是飞来横祸,幸得佛祖与圣人庇佑,才侥幸逃过此劫!初才这般死里逃生,绝不能够再平白受人污蔑——此事还请陛下明鉴!”

  圣册帝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他身侧的少女身上。

  少女微垂首而立,让人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,但周身的气势却分明无惧无畏——她甚至装不出来太多受惊之色。

  ‘幸得佛祖与圣人庇佑,才侥幸逃过此劫’吗?

  不——

  眼前重现了这少女方才面对神象攻击时的反应,分明不属于寻常闺阁女儿家,圣册帝的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:“神灵在上,朕自不会冤枉无辜之人。”

  常岁宁仍未抬眼,只于心底冷笑一声。

  这话便极值得深思了——不会冤枉无辜之人,那她是无辜之人吗?此等玄乎之事,真真假假,谁说了才算?

  说到底,那浑天监监正之言,除了下意识地推诿自身责任之外,亦是在迎合圣心。

  祈福大典被毁,总要有人承担起这个罪名——否则传出去便很容易成为上天降罚的征兆,会给那些阵营各异的势力诸多可乘之机,以拿来大做文章。

  圣册帝自然不会准许此等对自己不利、与自己所想背道而驰的局面出现。

  所以,就很需要一个“替罪羊”了。

  帝王既有所需,自有识趣的臣子适时献上对策——

  刚巧,作为被神象攻击的那个倒霉蛋,她就很适合做这个替罪羊。

  但圣心总还要表现得慈悲怜悯一些,不好过于武断,所以,便还需那些识趣的臣子们出言坐实“那个少女绝非无辜之人”——

  果然,便有人出声附和道:“此事的确蹊跷,而常言道反常必妖……”

  “按说神象不会无故伤人,此举或有预兆。”

  “自古以来,不祥之人妨碍国运,带来灾祸之先例比比皆是……”

  “没错,仲春祈福大典,关乎我大盛国运……陛下,此事决不可大意处置!”

  三人成虎,更何况事关玄学国运,向来不需要太多实际上的证据,而“不祥”之说历来为掌权者忌讳之最,宁可错杀亦不能错放之下,寥寥数言即可定人生死的先例不胜枚举。

  那个女孩子不是第一个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
  已有深知此理的妇人悄悄向那少女投向了怜悯的目光。

  与巨象相搏也能活下来的少女,此刻却要被人三言两语定生死了。

  常阔未再急着多言,但额角青筋跳动,心里的小册子已经要记烂了。

  有人将他暂时的沉默视作了动摇,便上赶着叹气劝道:“……事关国运,常大将军当以大局为重啊。”

  “是啊常大将军……”

  眼看着那些人就差直说“常大将军节哀”了,常阔满口芬芳到了嘴边,忍得十分辛苦。

  郑国公夫人段氏早已火冒三丈:“满口国运大局,却罔顾礼义廉耻!我呸,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东西!”

  “夫人……”一旁的仆妇听得胆战心惊:“您小声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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