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生眼睛晶亮地举手起哄:“我知道,榜下捉婿!”

  “是啊是啊,宋兄可是榜上头名,出了这乐馆大门,不知多少家中有待嫁女郎的达官显贵等着呢!”

  “这吴家女郎可是一等一的才女,说来,倒与宋兄……”

  宋显微皱眉,制止了同窗们再说下去:“休要胡言,平白污人女儿家清誉。”

  他未高中之前,于同窗间便有几分威望在,其组建的寻梅社更有国子监第一诗社之称,因此他的话向来是有分量的,更遑论是此时。

  那些学子文人们便都笑着住了嘴。

  “不对……”思索了片刻的谭离却道:“依我看倒不似什么榜下捉婿,倒像是……”

  倒像是什么?

  众人都看向他。

  “看得出,她是真心盼着宋兄高中状元的……”谭离小声道:“大约是因宋兄愈光耀,便也会给常娘子添光,毕竟宋兄此前在这聆音馆中,败在常娘子手下之事人尽皆知啊……”

  宋显面色一凝:“……”

  初听离谱,但细思之下,竟又觉得很合理。

  这合理中,又透出两分似是而非的缺德之感。

  同样的感受也出现在其他人心头。

  经此一说,怎觉得宋兄卖力科举,却在同时光耀常娘子门楣?

  须知,这本该是做人高堂才能享受的光耀……换而言之,常娘子享受了为人高堂的待遇!

  这个结论,让众人沉默了片刻。

  心中怎么想不重要,有人想借机表阵营,便赶忙问罪道:“……好啊这吴家女郎,亏我以为她是真心恭贺宋兄,没想到却包藏此等心思!往后她的诗,我等再也不读了!”

  谭离笑着道:“也不能这么说,此等事,也算是双赢嘛。”

  众人:“……”

  此等双赢法,实乃闻所未闻。

  有文人轻咳提醒谭离:“大喜的日子,便不要多提旧事了……”

  谁会想在自己光彩无限的日子里,听人提及昔日那场重挫颜面的败绩呢?

  谭离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

  据他所知,今日宋显来此,既是为等候杏榜结果,也是为了探听常娘子,不,宁远将军的消息。

  “无妨,这桩旧事,当于今日被反复提及。”宋显的语气没有半分不悦,看得出来不是在说反话,或是自我讽刺。

  众人好奇地交换起了眼神,唯有谭离笑意了然。

  又行数步,宋显转头,看向不远处静静摆放在一棵银杏树下的石桌。

  他似乎又看到去年于此处,他与常岁宁对弈时的场景。

  此时,他以旁观者的角度望去,所看到的,是彼时自身的自大,狭隘,偏见,和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自卑自负。

  如此种种,令他整个人都处在矛盾与紧绷之中,也因此一叶障目,故步自封。

  回首望,那日他输得必然,输得很好。

  这个结论,并非是一两日间得出的,他曾一次又一次自我复盘过那局棋,尤其是每每当他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传回京师时。

  他于一次又一次的复盘中,愈发清晰地察觉到了当初赢他之人所怀着的是怎样的胸襟与善意。

  他逐渐意识到,当日那一场棋局,甚至称不上对弈,只因双方之悬殊,本不该坐在同一处,下这样一局棋。

  而随着她的那些消息传回,恰印证了他在棋局间所感,她本就是该在天上翱翔的大鹏,她有着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翎羽,在此之前,她缺的只是可乘之风。

  相较之下,当初自认高她一等,以偏见俯视着她的他,实在不自量力到可笑。

  而回过头想,她却从未真正针对过他,未曾因他的浅薄无礼而动怒,那场棋局,她本可以更轻易地赢了他,让他颜面无存,但她没有。

  她很迂回,此中竟有怀柔气。

  她甚至提议,要与他再下两局,三局两胜,很久之后,他相信若再有两局,她必会让他赢上一局,以保全他的体面。

  但他当时已被她在棋局间展露之气吓退,他仍存几分小心之人,怀疑她要一挫再挫他的颜面,因此不敢再与她对弈。

  会试前夕,他曾再次复原了那盘棋。

  那一次,他走神想了许多,包括她于孔庙之举,于是,他莫名于那黑白交错的棋子间,感受到了另一人的气息。

  那个在他年幼时救下了他的人,也救过许多天下人的人。

  二者虽是一男一女,一逝一生,但二人都给了他一种同样的感受——自身强大怀仁者,不与也不必与草木百花争春,立身于高处,却不为凌驾他人,而是在怜守这天地万物。

  那一刻,他于月下静望那棋盘,忽觉开悟,于静默中感受到天地气息涌动,心生同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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