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琅摇摇头,打了个寒噤,“那祖父呢?”

  “家主外出,晚间方归。”

  “那完了。”崔琅看了眼天色,拿出替人感到绝望的神态:“长兄可有的跪了。”

  ……

  崔氏祠堂内,香烛气沉厚,静谧可闻针落之音。

  崔璟跪得笔直,正如幼时那般。

  案桌之上,牌位一层层整齐摆放,最上方的崔氏先祖牌位罩有神龛,而崔璟的视线始终定在最下方的一座牌位之上。

  那是他早已亡故的生母郑氏。

  四下无声,崔璟始终一动未动,如一尊雕像,同这逐渐昏暗的祠堂融为了一体。

  直到身后祠堂的门被推开,最后一缕暮光洒了进来。

  “起来吧。”

  一道威严的老人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
  崔璟遂起身,同来人行礼:“见过祖父。”

  老人看着他,缓声道:“又瘦了。”

  崔璟周身的气势不再如先前那般冷硬:“这两年来,让祖父担心了。”

  “你若当真这般认为,便答应祖父一件事。”不同于崔洐的冷厉外露,这位崔氏真正的家主崔据情绪内敛,喜怒不形于色,语气威而不厉,却压迫感更甚——

  “明日入宫,交还兵权,自请卸下玄策军上将军之职。”

  短暂的死寂之后,崔璟道:“孙儿实难从命。”

  崔据苍老的眼中微涌动着: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
  “孙儿十分清楚。”

  “父亲何必同这逆子多费口舌——”崔洐闻讯而来,面色依旧铁青着。

  崔琅跟在他身后,躲在祠堂门外,偷偷望进去。

  而此时,元祥快步而来,看了眼祠堂中的情形,还是走了进去,向崔璟禀道:“都督,圣人急召,传都督入宫。”

  崔璟抬手:“祖父,孙儿先行告退。”

  “不准——”崔洐厉声欲阻止,却被崔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。

  崔璟抬脚出了祠堂。

  “长……长兄……”一向嚣张跋扈的崔氏六郎,此刻如耗子见了猫,声如蚊响。

  崔璟微侧首,看他一眼,“嗯”了一声,抬脚离去。

  见他走远,崔琅才敢抬起头来,舒一口气。

  “父亲……”祠堂内,崔洐皱眉道:“您今日不在家中,不知是何情形……他今日归家,各房只有年轻子弟相迎,其余人一概未曾露面……自他投军从武以来,族中不满之声无数,今日这般分明是——”

  “那你也不该当着族中子弟的面厉言训斥,罚他跪至此时。”崔据看向儿子,定声道:“这不叫立威。”

  崔洐眉头紧锁,却也低下头去:“是儿子思虑不周。”

  ……

  出了府门,崔璟跃上马背:“走。”

  马蹄踏着暮色,一群人马很快离了安邑坊。

  安邑坊北面东市,所在之处距宫城不算远,马行三刻钟未歇即达。

  崔璟在宫门前下马,早已候在此处的内侍上前行礼:“可算等到崔大都督……都督请随奴前去面圣。”

  崔璟将马交给元祥,随那内侍入宫。

  “哎。”看着自家大都督走远,有一名年轻士兵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,小声纳闷道:“元祥哥,我就不明白了,咱们都督这般英勇无双,少年将才,智谋双全,这些年不知立下多少奇功……我要是能有这般出息,那得是祖坟冒青烟,我阿爹都得连夜将族谱撕烂重拟,将第一页写上我的名字才好!怎到了都督这儿却就,就好似……”

  另一名士兵接话:“就好似杀人放火,无恶不作,恶贯满盈,磬竹难书哇……”

  “你们懂什么。”元祥翻了个白眼:“都闭嘴吧。”

  谁让那是崔氏呢。

  元祥看向早已消失在宫门后的身影,也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
  这么多年了,都督与家中之事,大家都看在眼中。

  其实吧,他也有点替自家都督觉得委屈。

  ……

  崔璟入得内宫,来至宣政殿。

  “臣崔璟参见陛下。”崔璟于御阶下垂首行礼。

  生于顶级士族,自幼即被崔氏当作未来家主栽培的青年,纵是于皇权之前,那自生来便刻入骨髓的清贵之气亦不曾被削弱分毫。

  御阶之上,为一面白玉雕就的巨幅万里江山图,其上正为大盛疆土。

  玉图上方,龙案之前,垂有一道珠帘。

  圣册皇帝坐于珠帘之后,天子冕旒之下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经掺白。

  “崔卿请起。”她的声音并无苍老之感,只有高不可攀的威严:“崔卿率军凯旋,一路劳顿,朕本不该急召——”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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