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卿垂眸,轻轻出声。
“是啊,我就是这么信任他。有一点你说对了,我确实对现代的一切没有半点留恋。”
言卿脸色苍白,抬起头来道:“因为我从病床上醒来,参加完我父母的葬礼后。每一年,每一月,每一天,每一秒,我都没感受过真实。”
那种孤独的飘零感,原来不止是因为死去的爸爸和妈妈啊……
轰。
突然言卿脑海中一阵剧痛,他脸色苍白,半跪下来,一掌撑地。
魔神尖叫道:“我都叫你快点离开这里!快走!”
“不……”南斗令牌掉在了地上,这满殿的蜃气如烟如雾绕在令牌旁边,红莲怒放,映得令牌上的字迹也在发红光。
言卿咬牙,吃力地想要去拿它,可是手指刚触到边缘,他整个人瞳孔紧缩,僵在原地。里面诡异凶残的力量前所未有,摧枯拉朽,好似能扭曲时空、更改天命。随后,言卿噗地吐出一口血来,那血与上面的字迹重合。
“愿与渡微仙尊结为道侣”。
十个字,写尽了憧憬、期待、贪婪、虚荣,也写尽了燕卿的命。
下一秒,一股阴冷扭曲的记忆潮水般朝言卿涌来。蜃雾越来越浓,一瞬间,言卿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下坠,势要把他带下地狱。
他头痛欲裂,手指紧紧握着那块令牌,晕倒在了红莲之前。
同时,袖中,席朝云下魔域前交于他荆钗神木,滚地而出。
席朝云第一次见那个孩子的时候,就在忘情宗门外。
山壑清净,红梅在清冷月光下漫天飘扬,覆盖九千九百阶上的斑驳血迹。
她一直记得那个少年木木地抱剑安静看过来的眼神。
麻木的、迷茫的,还带点神游天外的发呆。
冷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,露出他苍白的手臂。
他像是抱住最后一根稻草般,紧紧抱着剑,用力地到每个指节都在发白、发颤。
他在难过,可他自己都不知道。又或者说他知道了,但这种感觉太陌生,不知道怎么应对,于是只能选择封闭五感,选择逃避。
她想安慰这个孩子,但乐湛拉住她的袖子,拦住了她。
一百年后,这个孩子成为修真界第一人。白衣胜雪,惊才绝艳。她在南泽州游历时听到很多人讨论他,有些是真的,有些是假的。听多了外界的传闻,再去回想当初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,她会有种深深的割裂感。
谢识衣身上常年会备着一瓶止痛的药。
最开始她以为是他怕疼,可后面她又亲眼看他受天地雷劫而面不改色。
慢慢地,席朝云发现,这药只有在谢识衣受伤过重快要昏迷前才会吃。
其实还挺矛盾的,如果是真的痛得快要昏迷过去了,那就直接昏迷吧,或许还少受点罪。毕竟对于修士来说,止痛药是再鸡肋不过的东西了。
可秦岭黑域受伤最重的那次,明明都气息虚弱到仿佛一碰就碎,谢识衣还是强撑着从袖中取下一个药瓶,往嘴里塞了一颗糖丸般的药。他的动作过于熟练,咬碎丹药时垂眸神情冰冷,好像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那么多的细枝末节,一点一滴,告诉他们一段谁都不知道的执念。
没人知道,玉清峰房内的桌子椅子、装饰用的弓箭雨伞,其实都是出自宫殿主人之手。
外人眼中高冷孤傲的忘情宗首席弟子,其实只是一个会孤独地看铃铛发一天呆的少年而已。
谢识衣的剑名叫不悔。
她曾经问过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,而长阶覆雪,灯火满堂中,少年轻声给她的答案是,“为了告诫自己,万事不悔。”
万事不悔,于是之后。
入魔域不悔。
碎无情道不悔。
闭关百年不悔。
娶燕卿为道侣不悔。
为一个魔种流亡天涯不悔。
放血救障城不悔。
死于沧妄海不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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